她俯视着台下那菩萨蛮女子,眼中满是悲悯,可那悲悯之下,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。
亓官遥眉头一皱,低声对杨炯道:“这是江宁府府尹千金蒋芳。她这人素来喜欢听人奉承,常做些诗讽刺朝廷用兵,说什么‘不恤百姓’。今日见了这菩萨蛮,怕是又要‘悲天悯人’了。”
杨炯冷笑:“就是圣母呗。”
“圣母?”亓官遥不解。
“便是那种见人苦便要说,说了又不真救,只图自己心安理得、卖声求好之人。”杨炯淡淡道,目光却冷了下来。
台上,蒋芳享受着众人瞩目,下巴微扬,继续道:“诸位家中,当真缺这一个奴隶么?朝廷新政,王舍人主持推行的《放奴令》,早就明令禁止蓄奴。
金陵身为江南首府,更该以身作则。平日里说什么仁爱,什么体恤百姓,怎么今日都聚在此地,欺负一个弱女子?”
她越说越激动,纤指指向台下菩萨蛮:“我大华将士刚刚收复西域,难道就是为了去于阗国强掳女子么?若真是如此,那我蒋芳——羞与诸位为伍!”
这话说得义正辞严,楼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。有那脸皮薄的,已低下头去;有那心思深的,却露出玩味笑容。
赵怀仁第一个跳出来附和:“蒋小姐说得极是!咱们金陵人家,谁还缺个丫鬟使唤?今日来此,不过图个新鲜。可若真要违背朝廷法令,却是大大的不该。”
苏知远也起身,胖脸上堆着忧国忧民的神色:“蒋小姐仁心,苏某佩服。说起来,朝廷这些年连年用兵,百姓苦不堪言。西域固然要收复,可也得顾及民生啊。咱们在此买卖人口,传出去,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金陵豪无人伦?”
二人一唱一和,又将亓官遥架在火上烤。
赵怀仁更是借机质问:“亓官公子,你定远伯府难道真缺这个奴隶?真要公然违反朝廷新政?”
亓官遥张口结舌,面红耳赤。他本就不是善辩之人,此刻被这般逼问,哪里还说得出话?
蒋芳见众人反应,心中得意,继续道:“今日大家来此,为了什么,彼此心知肚明。不就是想借着同安郡王大婚之机,攀附权贵,送礼讨好么?”
她目光扫过全场,语带讥讽:“可我倒要问问,那位同安郡王,他缺钱么?他那未过门的王妃,富可敌国!缺权么?他是梁王嫡子,掌着大华最精锐的兵马!他缺的,难道是这些异族女子?”
顿了顿,声音陡然转冷:“我听说,那位郡王在长安时,便以风流闻名。如今大婚在即,还要收这些‘菩萨蛮’、‘波斯婢’,传出去,成何体统?咱们金陵人,难道就这般自轻自贱,非要上赶着给人送这些有伤风化的‘礼物’?”
蒋芳越说越激昂:“朝廷这些年连年征战,多少儿郎战死沙场,多少寡妇哭断肝肠!若真为了保家卫国也就罢了,可若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的私欲,那我蒋芳第一个不服!”
这番话,明里是为菩萨蛮鸣不平,暗里却将矛头直指杨炯和朝廷。
楼中气氛顿时诡异起来。
孙大年低头喝茶,一言不发;那些豪商巨贾面面相觑,却无人敢接话;只有赵怀仁、苏知远几个,在一旁帮腔作势。
杨炯越听,面色越沉。他这些年在外征战,见过太多生死,也听过太多非议。
可像蒋芳这般,一边享受着将士用命换来的太平,一边却指责朝廷“穷兵黩武”的,还是第一次当面领教。
他正要开口,蒋芳又转向亓官遥,语带悲悯:“亓官公子,你今日若真要带走这女子,我无话可说。只是请你想想,若她是你的姐妹,被人这般贩卖,你当如何?
咱们读书人,当有仁爱之心,当明是非之理。而不是为了讨好权贵,便昧了良心!”